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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世界卫生组织（WHO）食品污染监测合作中心（中国）主任吴永宁在一次会议的间歇，出席了“食品安全的科学传播”媒体座谈会，向众多媒体记者解释食品安全的有关知识。
他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化学污染与健康安全重点实验室主任，世界卫生组织（WHO）食品污染监测合作中心（中国）主任，卫生部卫生行业科研专项食品安全首席科学家，从事食品安全研究工作已经有二十年。
“从2006年苏丹红事件开始，食品安全的舆论环境越来越敏感。作为一个食品安全领域的专家，我感觉如履薄冰。”吴永宁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时说。
吴永宁回忆，苏丹红事件时，苏丹红需要查处，但在需要应对人们“我已经吃了会怎样”的恐慌情绪时，根据初步风险估计，结合动物实验与目前实际暴露水平的对比，理论上要吃7000个鸭蛋才会产生不可接受的风险，因此人们不必担心。“这事经过传播，将苏丹红需要查处省略了，成了‘吃7000个鸭蛋也没事’，‘砖头’劈头盖脸就来了，有一段时间我就不太喜欢面对媒体。”
那时，吴永宁已经在思考如何提高食品安全工作中科学的公信力。“食品安全的工作是基于风险的。按照国际规则，风险分析框架应该由三部分组成：风险评估、风险管理、风险交流。风险评估是科学家做的，风险管理是政治家做的，这两部分应该尽量不要互相干预。科学家、政治家、公众、媒体、生产者，应该有一个沟通的平台。”他说。
从癌症研究到食品安全
1983年，吴永宁从南京医学院（今南京医科大学）公共卫生专业毕业，考入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营养与食品卫生专业，攻读硕士、博士，在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营养与食品卫生研究所毒理化学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
“我的专业是营养食品卫生，当时学界时髦的是研究食品中的致癌物质，亚硝胺是强致癌物，存在于腌熏食品中，人体也可以合成，与胃癌、食道癌、肝癌等有关。我就研究亚硝胺形成机制，以及茶叶阻断亚硝胺作用。”
带着与亚硝胺相关的研究课题，1992年到1993年，吴永宁在法国的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中心从事研究工作。
“我在法国的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中心时，那个机构总是有顶尖科学家讨论与癌症有关的各种问题，包括各类物质的致癌能力，我这个人比较好奇，总去旁听这些讨论。”
在旁听科学家讨论的过程中，吴永宁了解到了剧毒物质二恶英。
在欧洲，二恶英主要产生自垃圾焚烧。在中国消灭血吸虫病的过程中，杀灭钉螺的药物五氯酚钠的生产也会产生二恶英。吴永宁隐隐感到，中国也会有二恶英的问题，他便开始研究二恶英的生物监测技术。
1999年，比利时一家养鸡场出现肉鸡生长异常、蛋鸡产蛋减少的现象。化验发现，鸡饲料被二恶英严重污染，鸡脂肪、鸡蛋中的二恶英含量严重超标，在全世界掀起了一场食品安全危机。
吴永宁说：“当时，国内能够对二恶英的毒性、检测技术说得清楚的专家没有几个，我也被‘抓差’到卫生部帮助处理这个事情。从那以后，发现的食品安全的事件越来越多，国家也越来越重视食品安全的问题。”
吴永宁先后负责和主要参加了针对二恶英、多氯联苯、多溴联苯醚、氯丙醇、丙烯酰胺、有机锡、克伦特罗、氯霉素等食品污染热点问题开展的痕量与超痕量检测研究等工作，建立了从筛选、定量到确证的一套标准化方法。
他的团队多次参加并组织国内实验室参加二恶英、多氯联苯和多溴联苯醚的国际比对，以及氯丙醇、丙烯酰胺、氯霉素的国际食品分析能力验证考核（FAPAS），使中国食品重要有机污染物的痕量与超痕量检测获得国际认可。
2000年以后，一系列食品安全事件刺激了公众的敏感神经。在处理各类食品安全事件的过程中，吴永宁开始反思食品安全管理体制。
保证科学的独立性
“欧盟有个调查，在食品安全报道中，公众最相信谁？调查结果是，公众第一相信媒体，第二相信科学家，而政府远远落后于科学家。对此，欧盟提出要让科学家有更多独立性，提高科学公信力。”吴永宁说，“我不认为中国社会的诚信度比欧盟高。我当时有两个观点：第一，食品安全应该统一到两个部门管就行了，分段管理是管不好的；第二，管理体制改不了的话，就要改变科学的公信力。至少要创造一个环境，让科学家敢于出来说话，不要更多地挨‘砖头’。”
2002年1月，欧洲食品安全局成立。欧洲食品安全局向政府和消费者提供相关食品和饲料安全等领域的科学建议，为协助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和欧盟成员国采取有效和及时的风险管理决策提供科学基础。
吴永宁介绍道：“欧洲食品安全局不管风险管理，只管风险评估，把政治和科学分开，把科学的事情展示在公众的视野下，行政管理由另外的部门负责。”
受欧盟经验的启发，2004年，吴永宁通过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向有关部门写了一个建议，呼吁建立独立的食品安全局，“就像欧盟的食品安全局一样”。这个建议在当时没有变成现实。
2009年，中国颁布《食品安全法》，提出“国家建立食品安全风险评估制度，对食品、食品添加剂中生物性、化学性和物理性危害进行风险评估”。
中国开始筹建“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吴永宁透露，有关部门已经正式批复了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的编制。
在吴永宁看来，风险评估要告诉大家“这个事情有什么危害、产生多大风险，采取哪些措施，能消灭多少风险”，“这是科学家要告诉政府的。政府来权衡，最后决定采取什么样的处置措施。”
“无论在哪儿永远有部门利益。这个评估中心要强调，计算风险的过程应该在一个框架、一个机构内完成，避免受到太多的政治干扰。科学家们能够保证科学独立性，才能还科学公信力。”吴永宁说，“我希望这个框架能让大家相信科学，科学家应该还是有良心的。”
“中国的食品安全状况，不用有些部门去美化，肯定不比发达国家好。中国破坏了一个旧世界，旧世界的传统道德没了，但新世界的价值观没有建立，在一切向钱看、市场经济规则不完善的情况下，单单对于食品要求诚信，你可以预见食品安全形势不容乐观。”吴永宁说，“需要科学家做的，是把风险原原本本展示出来，首先告诉公众不存在‘零’风险，然后看世界和中国是如何控制风险的，我们的经济条件能够支撑咋样的控制措施，一切都要科学和透明。要让食品安全工作取信于百姓，一定要在风险分析框架下进行，这需要一个机构、一个机制去保证。在这样的机制下，才能还科学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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