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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20年3月3日，湖北省神农架林区报告发生野猪非洲猪瘟疫情。为了解疫情发生和发展经过，查明发生原因，评估野猪和家猪的污染情况和扩散范围，提出防控措施建议，采用紧急流行病学调查和实验室检测相结合的方式，对该起疫情进行了现场调查。调查发现，本次疫情由污染的生猪产品引起，最早可能发生在2019年秋冬季。根据调查结果，建议进一步加大野猪和家猪排查监测力度，推进林区生猪养殖环节严防死守，严管严控生猪运输、屠宰、销售环节，做好文明旅游、餐厨剩余物无害化处理等的宣传教育，推动全社会共同参与科学防控非洲猪瘟。
非洲猪瘟（African swine fever，ASF）是由非洲猪瘟病毒（African swine fever virus，ASFV）引起猪的以全身出血、呼吸障碍和神经症状为主要特征的急性、热性、高度接触性传染病。家猪和欧亚野猪对ASFV均高度易感，无明显的品种、日龄和性别差异，临床表现从特急性、急性、亚急性到慢性和无明显症状均有，其中急性发病形式最为常见，病死率可高达100%。鉴于该病的严重危害，世界动物卫生组织（OIE）将其列为须通报动物疫病，我国将其列为一类动物疫病。
2020年3月3日，农业农村部通报湖北省神农架林区发生野猪ASF疫情，死亡野猪7头，涉及神农架林区阳日镇和松柏镇。疫情发生后，按照湖北省重大动物疫病防控指挥部统一部署和要求，省流行病学调查组先后两次赴神农架林区，在林区农业农村局、林业管理局等部门协助下，对本次疫情开展了紧急流行病学调查。
材料与方法
病例定义
疑似病例 2020年2月起，至现场调查时非正常死亡的野猪，以及现场排查中发现的存在不吃、发烧、呕吐等症状的家猪。
确诊病例 经实验室检测为ASFV核酸阳性的疑似病例。
调查范围
鉴于本次疫情中7个死亡野猪点相对集中，将其整体划为疫点；疫点边缘向外延伸13 km划为疫区；疫区向外延伸50 km划为受威胁区，涉及整个神农架林区及相邻的十堰、襄阳部分乡镇。
对受威胁区开展连续10 d的拉网式、地毯式非正常死亡野猪大排查；对全区生猪养殖场户，逐场逐户开展每日临床排查；对屠宰场、卖肉商超、疫点以及疫点向外延伸5 km范围内的散养户和农家乐，开展生猪产品来源去向调查。
调查方法
座谈交流 与林业管理局相关人员座谈，了解死亡野猪的发现经过，收集死亡野猪的地理位置信息、现场照片和剖检照片等。与农业农村局有关人员座谈，沟通疫情调查和处置进展；制订并讲解《林区非洲猪瘟紧急监测调查方案》《野猪非洲猪瘟疫情现场排查流调采样技术要求》《野猪死亡处置掩埋技术要求》等操作要点。
现场查看 现场走访死亡野猪阳性点及其周边农户，查看部分死亡野猪处置情况及其周边环境。走访林区屠宰场和卖肉商超，了解其屠宰、销售生猪产品的来源及库存、销售情况。
查阅资料 查阅近两年来全区生猪的发病死亡情况、野猪死亡情况，查阅野猪活动特性、生活习性等方面文献资料。
实验室检测
样品采集 对死亡野猪，采集脾、肌肉等组织样品以及鼻/肛拭子、无害化处理前后环境样品。对疫区内所有生猪养殖场户及全区生猪养殖大户，采集新鲜粪便、饮水、饲料等样品，如有发病猪则采集EDTA抗凝血，如有病死猪则采集组织样品。对屠宰场、卖肉商超以及疫点周边5 km范围内的散养户和农家乐，采集留存的生猪产品以及污血、肉屑、案板等环境样品。
数据整理分析
使用Google Earth绘制死亡野猪分布图，使用Excel录入、整理有关数据并进行统计分析，提出病因假设并进行验证。
调查结果
疫情概况
神农架林区地处川鄂交界鄂西北边陲，东接襄阳市，西邻重庆市，南依宜昌市而濒长江三峡，北倚十堰市，下辖6镇2乡，以及1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个国家湿地公园和1个国有森工企业林业管理局。
本次疫情发生在神农架林区阳日镇和松柏镇，位于林区东北部，不在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国家湿地公园范围内，其中松柏镇为神农架林区政府驻地。
野猪调查情况
疫点情况 7头死亡野猪分布在神农架林区阳日镇太阳村、大坪村、钱家湾村和松柏镇清泉村。这4个村海拔在550-1 800 m之间，林地面积均占土地面积的87%以上。其中：1号野猪死亡地点位于一石坡下面，头嘴部有半边皮肤脱落（图1）；2-7号野猪死亡地点相对集中，部分靠近水源（图2），各点间距为260-2344 m不等，与1号点相距约10 km。因部分死亡野猪尸体高度腐败无法采样，仅对死亡时间在5 d内的2头死亡野猪（2号、6号）采样检测。场点编号为蓝色的2个场点即为本次疫情上报中检测为ASFV核酸阳性的场点（图3）。
疫点周边情况 调查组分别察看了部分野猪死亡地点、掩埋点及其周边环境，走访了附近农户。2号野猪死亡点位于山林中间，附近有条小溪。该小溪到上山点附近已自然断流。距上山点不足200 m处有一农户，养殖环境差，饲养1头猪（圈养）以及鸡鸭等家禽。3号野猪死亡点位于农户家附近的山林上，距离农户家直线距离不足100 m，调查组上山时在附近庄稼地里发现一串野猪活动脚印（图4）。6号野猪死亡点位于山林中间，远离村民居住地，调查组在距离该点不足300 m处的葛根树底下发现一野猪新鲜拱食地，留有许多野猪吐出的未消化的树根（图5）。
病例搜索 3月4日起，林区组织1 200名生态护林员开展拉网式大排查，巡查发现新增非正常死亡野猪43头。疫情发生以来，共发现死亡野猪50头。野猪死亡病例时间轴见图6，死亡野猪分布见图7。
除新华镇外，神农架林区7个乡镇（红花朵林场等5个林场和林科所的有关数据合并到所在乡镇）均发现有野猪死亡，70%以上为中、高度腐败。各乡镇的野猪死亡率为0.04%-0.32%不等。由于部分尸体高度腐败无法采样，仅对其中21头死亡野猪采样。14头野猪的组织或拭子样品经实验室检测为ASFV核酸阳性（表1）。
13 km的疫区涉及林区外的十堰、襄阳市的相关乡镇。经上山排查发现11头死亡野猪，均按技术要求进行了无害化处理和消毒。
家猪调查情况
在神农架林区共排查生猪养殖户5.81万户次、生猪11.47万头次，发现林区现存栏生猪2.81万头，未见异常情况。累计采集生猪养殖环节样品481份，涉及1个规模场和67个散养户，经实验室检测全部为阴性。
比较疫点所在两个乡镇2018年7月—2019年2月和2019年7月—2020年2月的生猪养殖情况，两个乡镇的生猪死亡率无显著差异（表2）。
生猪产品调查情况
屠宰场调查 调查组现场走访了松柏镇屠宰场。该场防疫条件较差（图8），有当地主管部门发放的临时防疫合格证；日屠宰量8-10头，主要供本地销售。采集屠宰场待宰栏、放血槽、分割台、脱毛机、墙上血渍、案板、排污道淤泥等环境样品共12份，经实验室检测，发现1份墙上血渍样品为ASFV核酸阳性。
超市、冻库调查 调查组现场查看了林区两家大型超市的猪肉销售柜台、冻库以及疫点周边5 km范围内15个农户（含农家乐），采集猪肉和环境样品共199份，经实验室检测，发现8份为ASFV核酸阳性。阳性样品来源于两家超市，其中：超市A的猪肉样品和环境样品检出阳性，阳性样品来自2019年8月30日和9月17日两批次调入冻库的白条肉，货主均为李某；超市B的案板工作台及刀板等环境样品检出阳性，销售猪肉为2020年2月29日进货，货主为李某。
病因分析
野猪死亡主要由ASFV引起，感染时间可能为秋冬季本次全覆盖排查共发现死亡野猪50头，总体死亡率为0.15%。7个乡镇均发现有ASFV阳性野猪，占全部乡镇数的87.5%，且多例野猪的死亡地点相对集中。因此推断：一是林区野猪死亡主要由ASFV引起，少部分为打架、斗殴、摔崖死亡（从死亡野猪尸体上的受伤痕迹和死亡地点分析）；二是林区野猪ASFV感染面广、污染群体较大。
排查发现，50%以上死亡野猪出现高度腐败，死亡时间超过60 d（尸体高度腐败，冬季海拔1500 m以下死亡60 d以上，1500m以上90 d以上；夏季海拔1500m以下30d以上）。综合欧亚野猪对ASFV高度易感，本病潜伏期最长21 d，野猪群体活动范围为5-50 km等多方面因素，推测林区野猪群体感染ASFV的时间较早，可能在2019年秋冬季。
污染的生猪产品是本次疫情发生的主要原因
调查发现，两大超市的猪肉样品中有4份为ASFV阳性，阳性检出率为2.8%，说明林区的生猪产品已形成一定的病毒污染面。据了解，山上村民平时以吃自家猪肉为主，但遇到红白喜事会到超市采购猪肉。红白喜事用餐环境差，这些污染肉品在村民食用后丢弃的部分被野猪采食是引发疫情的途径之一。
另一可能途径，是由游客带进的污染猪肉产品引起。神农架林区旅游资源丰富，游客量大，疫点阳日镇、松柏镇位于307 省道上，沿途有一家汽车露营地、多家农家乐。排查发现，野猪死亡率较高的红坪镇（神农架林区国际滑雪场）、大九湖镇均为旅游区域，如外来游客进林区旅游时带入的食物垃圾随手丢在路边未及时处理，里面若含有被污染的生猪产品，就极可能被下山找食的野猪采食，或游客直接逗喂野猪，均有可能引发疫情。
风险分析
疫情扩散风险
存在继续扩散的可能 由于排查发现的大部分死亡野猪暴露在外时间较长，野猪群体活动范围和感染数量尚不明确，野猪在冬季食物不足时的活动范围最远可达50 km，未对疫区范围内野猪采取捕杀措施，因此再次出现野猪死亡病例，甚至引发新疫情的风险极大。
现场调查发现，在6号阳性点附近发现新鲜野猪拱食点，未消化食物中留有野猪唾液，说明疫点附近仍有野猪活动；林区共排查发现死亡野猪50头，周边乡镇也排查发现有死亡野猪。因此，本次疫情存在继续扩散风险，甚至存在通过带毒野猪活动递次向更远林区传播的可能性。
野猪疫情传播至家猪的风险极高 现场调查发现，在3号点周边不足200 m的农户家庄稼地发现有野猪活动脚印。据了解，野猪常在秋季农作物成熟或缺食时下山偷吃，因此多在小溪或水塘边发现野猪尸体。本次调查因条件有限，未抽样检测野猪群体中的ASFV感染情况，不排除野猪群体中依然存在带毒野猪。因此，林区存在带毒野猪通过找食或喝水等活动将病毒扩散传播给家猪的可能性。此外，当地村民有上山挖野菜、折耳根、葛根的习惯，护林员也会定期上山巡查，因而存在上山人员机械从山林中反向带出病毒的风险。
疫情复发风险
生猪屠宰、销售环节存在再次引发疫情的风险 两大超市的阳性猪肉样品和阳性刀板样品，均与供货方李某提供的生猪产品存在污染有关。松柏镇屠宰场墙上血污检测为阳性，进一步证实林区生猪产品存在污染。李某为林区屠宰场老板，同时参与并负责生猪贩运、屠宰和屠宰场ASF自检等多个环节，对此类多重身分的人员缺乏相关的监管规定，经由生猪肉品污染再次引发疫情的风险依然存在。此外，屠宰、肉品销售等场所环境采样检测结果均有阳性，表明消毒灭源不彻底，环境带毒隐患未除。
存在外地购入生猪和饲料引发疫情的可能性 调查发现，林区为生猪净调入地区，仔猪缺口大，需要从外地调入。林区的部分养殖场户生物安全防护意识低，饲料由饲料公司车辆直接拖运至场内，猪舍内部布局不合理，一旦感染ASFV极易在场内发生传播和流行。截止到2020年7月底，农业农村部已公布12起违规调运生猪引发的ASF家猪疫情。由于林区存在外地调入仔猪、饲料的需求，一旦检疫、消毒不严，极易造成ASF传入和传播。
风险交流
调查组在完成紧急流行病学调查的基础上，与林区政府、林管局、农业农村局等负责人进行了风险交流，并提出如下建议：
一是加大对野猪非正常死亡的巡查监测。做好死亡野猪记录、采样、送检、无害化处理等工作，做好掩埋点、上山路口、村民常走小道的消毒工作。同时，与神农架接壤的十堰、襄阳等地林业部门也应加大野猪排查监测力度，发现死亡野猪时，要规范采样、送检，及时排除隐患。
二是加强生猪养殖环节物理隔离和清洗消毒。对山林中家猪养殖区域设置铁丝网进行物理隔离，加强对家猪养殖场户生产、生活水源的净化，严防野猪疫情传播至家猪群体。对规模场定期进行采样检测，加强人员、车辆、疫苗兽药等的管理，同时做好猪舍、饲料和饮用水的消毒以及饲养环境的消毒和评估。
三是加大生猪经纪人监管。对林区生猪经纪人应做好备案登记，严格检疫申报、查验货品、收猪贩猪管理，做好车辆、人员消毒，加强行业自律。
四是加强屠宰场和超市管理。加大屠宰环节“两项制度”落实的督查力度，加大待宰生猪和环境样品的检测频次，定期对屠宰场进行消毒，严防问题猪肉及产品散播病毒。加大对超市、农贸市场、冷库等市场猪肉产品的监管和提高监测排查力度、频次，及时发现风险隐患。
五是加强宣传工作。村民、护林员上山一旦发现死亡野猪要及时报告，出入山林须做好个人防护和消毒，防止人员流动传播病毒。做好林区旅游宣传，及时清理野猪可能活动区域内的各类垃圾，做好村民餐厨垃圾、泔水的收集、处理工作。
讨论
本次ASF疫情是我国继吉林长白山、陕西汉中的第3例野外野猪的ASF疫情，发生在地处湖北省中部、林地面积占比在85%以上的神农架林区。经调查，疫情发生前后，林区家猪群体的ASF临床排查和实验室监测均未发现无异常情况，表明本起疫情主要是由于污染的生猪产品调入/带入林区直接感染野猪群体导致的，再次证明了ASFV可以通过生猪及其产品进行跨区域远距离的扩散和传播。
神农架林区及疫区周边乡镇共排查发现死亡野猪61头，说明ASF已在湖北省林区的野猪群体中传播流行。调查发现：山区村民发现野猪死亡通常不会主动上报，仅简单掩埋；只有发现野猪死在水边可能会对水源有影响时，才会报告给村书记或是林站工作人员。每年10月至次年3月是神农架林区的冰霜期，整个山林被大雪覆盖，加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至3月初，村民2个多月没有上山巡查、挖野菜等。根据死亡野猪尸体腐败程度，分析林区野猪群体感染ASFV的时间可能在2019年秋冬季。以上因素的叠加，导致了本次疫情排查发现的野猪死亡数量较多。
野猪具有游走的生活习性、与其他生物个体接触的随机性、采食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以及对ASFV的易感性，可作为ASFV的宿主、储主和生物媒介，在ASF传播和流行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湖北省山地面积约占56%，野猪数量多且分布广泛，加上缺乏有效的监测手段，带毒野猪极可能成为长期存在的“移动病毒库”。此外，林区等地中小散户多、养殖条件简陋、生物安全水平低，一旦形成“野猪-家猪”的ASFV生态循环，将给湖北省的ASF防控带来了新的困难和挑战。
结论
调查组综合分析认为，此次疫情可能发生在2019年秋冬季，通过山上村民随意丢弃或由外来游客带入林区的污染生猪产品被野猪采食引起，疫情存在一定的扩散和复发风险。建议进一步加大野猪和家猪排查监测力度，严防死守林区生猪养殖环节，严格管控生猪运输、屠宰、销售环节，做好文明旅游、厨余垃圾无害化处理等宣传教育，推动全社会共同参与、科学防控AS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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