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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市璧山县璧南河在短短十多年间变成了一条排污沟,两岸50米深的地下水都无法饮用。当地相关部门为还清璧南河将针对污染大户提起环境公益诉讼——
皇皇法律能治住一只鸭子吗？
污染让璧南河变成了一条排污沟。图为位于璧南河上游的欧勇均养殖场，大量养殖废水未经处理就排入河里。
50多岁的李时玉是来自重庆市万州区的三峡移民，5年前从万州移民到重庆市璧山县青杠街道孙河村时，她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饮水难的危机。
当记者来到这个离重庆市区约50公里远的村子时，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给记者看:“这就是我们吃的水。”塑料水瓢中的水浑浊不堪，细小的悬浮物若隐若现。
在孙河村，为饮水发愁的不仅仅是李时玉一个人。由于孙河村与长江次级支流璧南河仅一路之隔，而长时间的污染，不但导致璧南河变成了一条排污沟，也使得紧靠河流的一些村庄地下水受到污染，这其中就包括孙河村。在这里，从50米深的地下打上来的水都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孙河村深受璧南河污染之害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今年2月，重庆一家媒体以《璧山居民癌症高发，河水遭严重污染所致》为题对孙河村进行了报道。记者日前来到这里，对璧南河污染情况进行了深入调查。
璧南河污染严重，50米深地下水无法饮用
发源于重庆市璧山县龙溪火石村的璧南河流经璧山县城、来凤、健龙等场镇，全长73公里，最终汇入长江。在璧山人眼里，它是母亲河。
然而这条母亲河却随着璧山经济的迅猛发展，变成了排污沟，不但无法饮用，也无法灌溉耕地。只要人的皮肤沾上河水，都会发痒起疹子。
“璧南河过去可不是这样子的。”今年已经65岁的来凤村退休干部袁明星是璧山县青杠街道来凤村一家民间环保团体的发起人，他亲眼见证了这条河流由清变黑的过程。多年以来，已经退休的他却没有停息下来，而是一直在为璧南河的污染四处奔走。
“从我记事起，就在这条河里游泳，现在却眼看着变得这么脏了。”作为来凤土生土长的袁明星，对这条穿镇而过的母亲河感情很深，也正因为如此，璧南河现在的现状让他感到非常痛心。
袁明星告诉记者，在上世纪80年代，河里的水还可以洗菜，90年代水发黑，近几年臭气难闻，“现在的璧南河，洗手都嫌脏。”
来凤村现在属于璧山县青杠街道，而在乡镇合并之前被称为“来凤镇”，璧南河就从这个有着1万多人的镇子上穿越而过。记者来到这里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污浊不堪的河流，河面漂浮着塑料袋、烂鞋和团团的油污。与其说这是一条河，还不如称其为“黑水沟”更为准确一些。由于天气炎热，发黑的河水在阳光下发出阵阵恶臭，不时飘到街道上。
尽管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袁明星告诉记者，现在的情况和几天前比起来还是好了许多，“前几天下了三场大雨，河水臭味少多了，要不在河边那味道就没法闻。”
被重庆当地媒体称为“癌症村”的孙河村紧临来凤村，为了一探究竟，记者在袁明星的带领下来到了村里。
孙河村第10村民小组和璧南河仅隔了一条马路，看到记者到来，村民们纷纷拥来，诉说他们遭遇到的饮水难题。一位村民忿忿地说:“我们现在都打井水，50米深的井水打上来也是脏的，不但没法喝，连脚也不能洗。”
由于河水污染，孙河村一部分村民从来凤村接上了自来水，但对于经济并不宽裕的村民们来说，自来水用起来还是太贵，一位村民说:“自来水3块8一吨，但接过来后中途水有损耗，差不多就是10块钱一吨，哪个能吃得起哟。”
不是所有的村民都能用得起自来水。56岁的曾启碧是2005年3月18日从万州过来的移民，她在自己家的房子里打了一眼水井，她告诉记者，打上来的水里面有小虫子，在水缸里放两三天，水上面就会起一层白沫，跟肥皂沫一样。她拿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记者看见里面有漂浮着的死去的小虫子，水质浑浊不清。
端着这瓢浑浊的水，曾万碧一脸无奈:“在万州时，我们吃的都是山泉水，清澈着哩。到这里能怎么办啊，还不是将就着吃着水嘛。自来水哪个能吃得起？”
“原来在万州，吃的泉水都是用管子从山上接过来的，谁想到过吃水会遭罪哟。”同样是从万州过来的移民李时玉告诉记者，现在想起就很难受。
记者问现在人们灌溉庄稼用什么水，村民们说，如果下雨的话还好说，不下雨就只能从河里抽水浇灌了。由于灌溉稻田用的是璧南河水，孙河村产的稻米在集市上非常不受欢迎。
袁明星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件事:在来凤农贸市场，一位居民前来买米时，当听说卖米人是孙河村人时，马上就掉头离去。
对于媒体上报道的孙河村因为璧南河污染导致多人患癌症死亡的情况，许多村民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关系。村民王中碧告诉记者，从2008年4月至2009年底，全村死了30多个人，其中有17个是癌症，曾有一个月内就有3人死亡。
60岁的何代裸说，现在村里得病的人多、患癌症死去的人多，和水质有很大关系，“你看曾启碧家，30多米深的井水打上来，里面都有虫子。就是50米打上来，这水也没法吃。”
对于这一情况，孙河村支部书记陈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重庆当地媒体的报道引用了他的话，是曲解了他的意思，“有许多癌症患者是在外面打工的，回来才检查出病症。”
养殖业成污染大户，相关部门提起环境公益诉讼
在璧山县的采访中，记者多次听到人们说这样一句话:对于璧南河来说，目前最大的污染源就是养殖业污染。
璧山县环保局环境监察大队副大队长张琪向记者介绍了璧山养殖业迅猛发展的过程。他说，璧山养殖业是最近两三年才迅速发展起来的。由于重庆市在沙坪坝建设大学城，许多当地的养殖户就搬迁到壁南河两岸了。
记者了解到，目前在璧南河沿岸的养殖户有500多户，沿河200米范围内的污染严重、养殖污水直排河里的有200多户，包括有养鸭场、养猪场、奶牛场。张琪说，这些企业多半没有正规手续，用地不合法、排污不合法、动物防疫也没有措施，政府将对这些养殖户进行关停。
“这200多个养殖户规模都比较大，有一户养鸭大户每年出栏的鸭有400万只~500万只，一家抵得上我们这里几十家。每年出栏300万只鸭子的排污量相当于十几个普通工业企业的排污量。这些工业企业污水可以治理，而养鸭户的污染却没法治理。”张琪说。
璧山县环保局长杨志勇说，这些养殖户完全没有社会责任，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只鸭子赚一角钱，四五百万只鸭子只赚四五十万元钱，但其污染给社会造成的损失连500万元也不止，你看我们要治理好璧南河，需要投入多少钱？”
在张琪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位于璧南河源头的重庆欧勇均畜牧养殖专业合作社，亲眼见到了没有任何治污措施养殖户给璧南河带来的污染有多严重。
欧勇均的养殖专业合作社于2007年在璧城街道大塘村3社租地约20亩，修建养殖大棚40个，建成肉鸭养殖场并投放养殖经营。记者在离养殖场还有一段距离时，一股难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走近养殖场，在用砖头砌起的一排排的棚子里，来往穿梭着养殖工人。
那第，作为璧山县最大的养殖场，这里的养殖废水和鸭粪是怎么处理的？
穿过几垄田地，记者来到了紧挨着养殖场的璧南河边，在这里找到了答案:在一个养殖大棚的下面，有一个直径约50公分的排污管从大棚下的田垄上伸出，里面流淌出一股带着恶臭发黄的污水。
在这个排污管下方的田地里，污水已经冲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沟，向前流淌不到20米，就直接流入了璧南河，在这一片河面上，宽阔的河面被一层发黄的污渍覆盖着，已经看不到河流本来的模样，随风飘来的恶臭让人几欲呕吐。
张琪告诉记者，欧勇均养殖场未办理任何环保手续，未建成任何废水处理设施，养殖废水和鸭粪直排璧南河。这家对璧南河水质造成巨大污染的养殖场，将在这次污染整治行动中被取缔。
这些大规模的养殖场，对生态环境造成的损失究竟有多大呢？在环保部门对左光勇养鸭场下达的处罚决定书中，记者看到了环保部门核算出来的数字:
建于2007年的左光勇养鸭场位于璧南河源头附近，常年存栏数3万只，年出栏约20万只。这家养殖场没有办理环保手续，也没有建成废水处理设施，每天排放废水约15吨。
璧南河水系具有多种生态功能，能提供水源，水体中的生物多样性丰富，其净化价值和娱乐功能产生的经济效益是巨大的。璧南县环保局根据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首席研究员谢高地等人的研究结果，得出全长73公里的璧南河提供水源的价值为652万元，生物多样性保护价值为46.3万元，净化价值为337.8万元，提供的休闲娱乐、文化科研价值为80.6万元。照此计算，仅左光勇养鸭场给璧南河流域水系带来的经济损失就合计高达1116.7万元。
按照每只鸭子赚0.1元的价格计算，左光勇养鸭场一年获取的利润为20万元左右，给社会造成的损失却高达上千万元，其反差是多么刺眼！
“对于几家规模大的养殖户，群众反映特别强烈。环保局下了处罚决定书，如果这几家养殖户再不执行，就要对他们提起环保公益诉讼。”张琪说，去年12月，璧山县检察院向县环保局提出检察建议书，要求对璧南河的污染提起公益诉讼。重庆市检察院也发函，支持璧山县检察院的检察建议书。璧山县环保局决定，对全县最大的养殖专业户欧勇均等人提起诉讼。
璧山县环保局长杨志勇告诉记者，目前环保部门正请西南大学的专家对一些大型污染企业和规模养殖户给璧南河带来的生态损失进行核算，核算结果估计4月20日可以出来，然后由公安部门进行立案，检察院将向法院提起环境公益诉讼，到5月上旬可以对这些污染企业进行宣判。
借鉴滇池治理经验，采取“河段长负责制”治理璧南河
“对于璧南河的污染问题，我们不回避。”在璧山县环保局，刚上任3个月的环保局长杨志勇这样告诉记者。他说，现在璧南河的水属于劣Ⅴ类水，可以说像粪坑里的粪水，“不用说生活用水，就是农田灌溉也不行了，相当于废水了，沿河两岸30米~50米深的井水打上来都不能饮用。”
杨志勇说，目前璧南河面临的污染主要有以下4类:
最严重的养殖业污染。由于重庆沙坪坝区要建设大学城，当地大量的养鸭户和养猪场都搬迁到了紧挨着沙坪坝区的璧山县，并且大都在璧南河边。这些涉水养殖户大都没有污水处理设备，大量的养殖污水便直接排到璧南河中，对河水造成了严重的污染。
第二大污染是城镇生活污水。在有10多万人口的璧山县城，只有70％的生活污水经过处理，另外30％的生活污水是直排入进璧南河的。在壁山县第二大城镇——青杠街道办事处，却没有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几万人口的生活污水就直接排入从镇旁流过的璧南河中。
“第三大污染源是农贸市场、餐饮、洗车等带来的污染；第四大污染源是工业性污染，现在在璧山县，对一些污染行业进行关闭后，目前工业污染所占的比例并不是很大。”杨志勇说，目前璧南河沿岸的农田里大量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等，这些农业面源污染也成为壁南河的主要污染源之一，这些面源污染进入河里后，就把大量的水生植物杀死，水体自净能力减弱。
“去年2月我们启动了璧南河治理，这件事情已经被列入本届县委、县政府要办的6件大事之一，本届政府下决心要用最后两年时间把璧南河治理好。”杨志勇说，他们借鉴了云南省昆明市委书记仇和治理滇池时采取的“河段长责任制”的经验，来治理璧南河。
璧山县采取的“河段长负责制”的主要做法是:根据河道的长度和污染状况，将全长78公里的璧南河分为68个河段，每个河段由一个县级职能部门担任河段长，而全县34个县级领导担任河段督导长，每人负责督导两个河段。
另外，每个河段在所流经区域遴选1名~5名村干部或者志愿者、群众代表等担任河段义务监督员。
在“璧南河污染治理范围分解表”中，记者看到各部门的承包范围。在“县水务局”一栏中，其治理范围为“主河道起于三角村朱家桥、止于璧泉村大旺桥”；“县妇联”的治理范围则为“安乐支河:起于安乐村3组缙云水泥厂、止于孙河村2组孙河支河”。
按照安排，河段督导长要检查街道企业对河流污染、监控居民生活污水的流向、水质是否进一步恶化等等。县里每月召开一次情况通报会，由环保部门对各个河段断面水质进行一次检测和通报，以此作为一个部门和街道镇乡年度综合考核的重要依据。
“治理璧南河，我们的意见高度统一。”杨志勇说，璧山县委、县政府借鉴滇池治理的经验，将重点抓好4个关键措施:河外截污、河内清淤、外域调水、生态修复。河外截污是当务之急，县长吴道藩曾表示，要把流进河里的污水全部拦截住，就要关停大量的高污染企业和规模养殖场。
造纸、电镀、制革、印染、炼油和食品加工六大行业是璧山县的主要产业，这六大产业中共有86家污染企业，其中重点污染企业34家，目前已经依法关闭了5家企业，“现在我们就寻找各个企业的违规排污行为，发现就进行处罚，整改后再被发现违法排污，我们将依法关停。”杨志勇说。
杨志勇告诉记者，县里准备投1亿元上马污水处理厂，来挡住生活污水流入璧南河。“我们治理璧南河，目标是要达到Ⅲ类水质，基本达到河水变清、水质变好、可以放养鱼苗、市民可以在河里垂钓的目标。”
这个目标高不高？璧山县县长吴道藩坦言，这个标准定得很高，但“时势造英雄，希望在我们这一届能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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